但是已經遲了。

“尹萌。”周伶語快步走過來，聲音貫穿市場的嘈雜，直直地紮進尹萌耳朵裏。

尹萌知道逃不掉了，只能老老實實站在原地，小聲道：“堂姐。”

齊榮看了眼小姑娘。她剛剛得了便宜的興奮勁兒瞬間消失無蹤了，此刻蔫了吧唧地站在那，似乎很不歡迎這個人。

周伶語走到尹萌跟前來，笑著招呼道：“你來這邊買東西呀。”

尹萌點了點頭，沒吭聲。

周伶語看了眼她手裏提著的塑料袋，別有深意道：“都跟你說了好幾次了，這邊衣服質量不好，有空還是在樓上買，款式多質量也不錯，穿出去也不讓人覺得掉價。”她一邊說著，一邊晃了晃手裏的塑料袋。

那是二樓品牌店的包裝袋，那些品牌一件衣服得好幾百塊錢，尹萌從來沒進過那些店，這價格都還是聽祝梨告訴她的，每次聽完她都忍不住心疼，那麽多錢夠她跟奶奶好長時間的生活費了。

“你來給他買衣服呀？”周伶語無視尹萌逐漸尷尬的臉色，上下打量了眼齊榮，笑著調侃道，“小哥哥這麽好的長相身材，就是被這身衣服給拉胯了。”

她早就註意到齊榮了，不止她，跟她幾個小姐妹遠遠地都看見了這個個子高又長相帥氣的男生，紛紛動心。周伶語一瞅男生身邊跟著的是尹萌，這才立馬上前來搭話。要是能當著姐妹們的面加上男生的聯系方式，那才給她長臉呢。

尹萌聽她提到齊榮，磕磕巴巴道：“他是……嗯……”

周伶語向來沒耐心等尹萌說話。她仰頭看著齊榮，笑著打招呼道：“你好，我是周伶語，尹萌的堂姐。你是……她朋友？”

齊榮連頭都懶得點，冷淡地把視線放到一邊。

尹萌趕緊道：“他不喜歡說話，剛剛有人過來找他搭訕，他都沒理。”她說的是剛剛那幾個過來找齊榮要聯系方式的女生。

周伶語心中氣極，想說自己跟那些人能一樣嗎？但當著齊榮的面，她還是忍住了。畢竟男生條件這麽好，驕傲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。這次不成功還有下次，但不能損了自己的形象。

“沒關系，都是朋友嘛，以後總會認識的，”周伶語拿得起放得下，跟尹萌說起了別的，“不過話說回來，我爸媽讓我提醒你，馬上要住到你家裏的那個男生，你可得註意點啊。”

尹萌不解地看著她。

周伶語語氣有些傲慢：“我爸說了，你爸當初認識的那些朋友亂七八糟的，現在突然要把小孩送到你家來，說不準就是那種翹課打架不學無術的小混混，萬一手腳再不幹凈……”

尹萌聽著眉頭一擰，剛想反駁，就被周伶語打斷了。

“行了，反正話我帶到了，你心裏有數就行。我小姐妹們還等著我呢，帥哥，下次見。”她最後沖著齊榮燦爛地一笑，只可惜對方連個餘光都沒留給她，這才意猶未盡地拎著那個品牌LOGO的塑料袋慢條斯理地走了。

尹萌有些愧疚地瞅了瞅齊榮。

“對不起啊，你別聽她瞎說，我們都很歡迎你來的。”

齊榮低頭瞄了她一眼，反問道：“你道什麽歉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齊榮瞅了眼小姑娘皺成一團的眉毛，無奈地緩和了語氣。

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
不用她道歉。

……

一整個周末，尹萌跟齊榮除了吃飯時間基本見不著面。

尹萌本來就喜靜，這兩天就在房間裏畫畫寫作業，非常充實。而齊榮則從晨跑開始就出門溜達，幾乎把整個平安鎮逛了個遍，連那些尹萌沒帶他走過的路他都自己跑了一遍，包括自己周一即將入學的學校。

周日中午，趙芳提前從尹萌姑姑家回來了。

她手裏提著水果和中午做飯用的食材，回到家就看見院子裏正在練俯臥撐的男生，被嚇了一跳。

尹萌聽見動靜沖下來，給奶奶解釋了一下齊榮提前過來的事。

齊榮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，給老人家問好：“趙奶奶好。”

趙芳看著齊榮的樣子笑了笑，道：“跟你爸年輕時候真像，這一身好體格，是塊當兵的料。”

齊榮笑了笑，沒多話。

趙芳拎著菜去廚房，一邊收拾食材一邊問尹萌，有沒有照顧好齊榮，缺什麽東西是不是都給他買了，兩個人相處得好不好……

尹萌跟在她後頭一一回答，祖孫倆在廚房裏做飯。齊榮洗了把手，想過去幫忙，被趙芳制止了。

“你等著吃就好了。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到了，今天也沒買什麽好菜，明天去菜市場買只雞，給你做紅燒雞吃，怎麽樣？”

齊榮應聲道：“奶奶，我不挑的。”

趙芳看著他笑呵呵道：“是個好孩子。”

齊榮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視線，看見尹萌在一邊給青椒去籽兒，一邊被辣得眼淚直流，擼起袖子站到她旁邊幫忙。

趙芳把這一幕看在眼裏，笑呵呵的什麽都沒說。

午飯剛好的時候，院子裏的門鈴響了。

尹萌小跑著過去開門，卻看見外面站著個陌生男人。看穿著很是講究，不像是本地人。

姜海濱看見尹萌，自我介紹道：“我是姜海濱，齊總的助理，特意來給齊少爺送行李的。這裏是趙阿姨家吧？”他剛一說完，就看見客廳門口站著的齊榮。

兩人四目相對，姜海濱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許，齊榮卻一臉的沒好氣。

“進來吧。”齊榮冷聲道。

對上尹萌疑惑的目光，齊榮不耐煩地解釋道：“他是齊如海的秘書。”

尹萌反應了兩秒才把“齊如海”和“齊叔叔”和“齊榮的爸爸”三個稱呼畫上等號，然後趕緊開門把人迎了進來。

趙芳是見過姜海濱的，看見他拎進來大包小包的，除了齊榮的行李，還有不少零食和補品，責怪道：“又不是過年，帶這麽多東西來幹什麽。”

姜海濱只笑著說：“應該的。原本齊總是要親自過來的，只不過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，這才讓我代勞。”

趙芳笑道：“剛好飯菜都做好了，一起吃個午飯吧。”

於是餐桌上又添了一雙筷子。

青椒肉絲的香氣鋪滿了鼻尖。姜海濱相當捧場，添了幾次飯，好幾次都逗得趙芳開懷大笑。

尹萌安安靜靜地吃飯，目光只落在自己碗尖，目不斜視。

齊榮發現只要身邊有陌生人在，她就是這副模樣，四肢僵硬，連視線都不知道往哪兒放。

等幾個人都放下碗，趙芳去廚房裏收拾，尹萌也幫忙把碗筷都放進水槽裏。客廳裏只剩下他和姜海濱兩個人的時候，齊榮就開口了。

“還有事嗎？”

姜海濱笑著看他，搖了搖頭，故作感嘆道：“有你這麽跟叔叔說話的嗎？”

齊榮冷哼一聲。

姜海濱是齊如海的秘書，年齡卻也比他大不了一輪。他跟在齊如海身邊這麽多年，齊榮就像是跟著他一起長大的一般。兩個人太了解彼此了。

姜海濱能成為齊如海身邊的得力助手，各方面都無可挑剔，更不會這麽沒眼力見地挑在飯點來別人家裏拜訪，只除了一種情況——他故意的。齊如海特意派姜海濱過來，就是想看看他在這裏過得好不好，特意挑個吃飯的時間來，這樣看到的才更清晰、更真實。

姜海濱看著齊榮，意味深長地笑道：“看來你適應得不錯。”

齊榮涼涼地問：“那怎麽，要是適應得不好，你這次回去帶著我一起？”

姜海濱知道他氣還不平，索性不接茬。把帶來的東西跟他說了，又囑咐了幾句有需要就聯系他，等趙芳從廚房出來的時候，就跟老人家告了別。

“我這幾天還在平安市，周一去學校我會開車來接齊榮跟尹萌，齊榮的手續您也不用擔心。”姜海濱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周全。

趙芳一路把人送到了院門口。

尹萌小心觀察著齊榮的臉色，只覺得他跟姜海濱說過話以後心情更加不好了。

或許……他是想回B市吧？畢竟那裏條件又好，又有他的朋友。但姜叔叔可能不同意。

尹萌望著齊榮冷硬的側臉，幾次都想開口安慰他，最後卻都無聲地放棄了。

她最後重新轉身回到廚房，認真洗碗。

等以後吧，如果他真的想早點回去，她一定會想辦法幫他。

……

到了晚上，尹萌輾轉反側，難以入睡。

明明第二天是齊榮第一次去學校，反倒是連她都開始緊張起來了。

她在床上翻來覆去，最後幹脆下樓去喝口水。剛走到餐廳，就碰見了趙芳。

“奶奶。”

“睡不著呀？”趙芳摸了摸尹萌腦袋，“跟奶奶聊聊？”

兩個人來到院子裏，趙芳在凳子上坐著，尹萌依偎在她懷裏。

尹萌告訴了她今天周伶語的事。

“不過我覺得，齊榮不是那樣的人。”尹萌認真道。

趙芳慈善地笑了笑：“對方是什麽人，只有自己接觸了才知道，別人說的都不作數，對不對？齊榮是個好孩子，也是個苦命的孩子……他剛來這邊，對環境都不熟悉，你在學校裏也要多照顧他點，知道了嗎？”

尹萌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
祖孫倆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。

沒有人註意到二樓齊榮的房間門口，有個人影在門窗上停了半晌，又緩緩挪開。

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，尹萌特意上李叔那買了包子回來，三個人吃了包子又喝了趙芳做的疙瘩湯，姜海濱準時出現在自家院子門口。

尹萌一出門就被驚住了。

跟姜海濱一起出現的還有他身後的豪車。她出門的腳步略微遲緩了幾分，被身後的齊榮提著書包上的提手往外拎了兩步，一路推到豪車後門。

尹萌驚訝地轉頭看他。齊榮卻波瀾不驚地拉開車門。

“上車。”

尹萌眨了眨眼，乖乖照做。

姜海濱看著兩人的互動，戲謔的目光落在齊榮身上。

齊榮回視了他一眼，目光中警告意味十足。

一路上車內都十分安靜，只有姜海濱偶爾發起提問，問尹萌今天的早餐吃的什麽，又問齊榮昨晚睡得好不好。尹萌一五一十地乖乖作答，齊榮回以非常不給面子的沈默時，尹萌也只能緊張地幫他答了句“應該挺好的吧”，惹得姜海濱笑開了花。

齊榮最後忍無可忍，只能把眼一閉，冷聲道：“安靜點，我要睡覺。”

就這麽一路到了學校。

小鎮上突然出現這樣價位的豪車，當然十分引人註目。車子最終停在校門口時，來上學的同學們議論紛紛，幾乎都在期待豪車裏的人露出廬山真面目。

尹萌不喜歡被這麽多人註視。她透過窗戶往外面看，光是隔著玻璃感受那些灼熱的視線，就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了，甚至連腿都有點抖。

齊榮眉頭皺起來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。

姜海濱註意到兩人這些小動作，率先推門出去，又去後面把車門打開。

“到了。”他微笑道。

齊榮跟他對視兩秒，最後還是尹萌先問他：“怎麽不出去？”

齊榮磨了磨牙，看著面前故作無辜的姜海濱，臉色臭得要死。

他率先擡腿從車裏邁了出來，不悅的目光往周圍掃了一圈，反手把車門關上，煩躁地給姜海濱丟下一句：“你跟著她。”自己搶先一步走進了學校大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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